裴福刚,满族,1983年生,河北宽城人。河北省作协会员、鲁迅文学院第27期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培训班学员。
作品散见于《诗刊》《民族文学》《诗选刊》《诗歌月刊》《草堂》等刊和多种文学选本。著有诗集、随笔集、长篇报告文学等多部。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在河北青年诗人当中,裴福刚是一位个性独特的人。他一直处在“转型中”,这是他的诗歌敏感所致。裴福刚在诗歌中始终追寻诗意和构建理想,所以他的诗句绚丽又迷离,充满了诘问的眼神。
我接触裴福刚,就觉得他是一个执着坚韧的人,他对待诗歌的态度敏感又从容。他信赖中的诗人:他们个性独立,文本坚实,是文字信仰里的信士,也是生活道路上的夸父;共同的可贵之处是他们的写作既用心血也用命。这些品质鼓励了他,也刺激了他。
说实话,我始终欣赏这样一群人,所以裴福刚进入了我的视野。
裴福刚是承德宽城人,推荐他参加河北的一个诗歌活动,约他提前来见面,我才第一次见到他。然后陆续在我短暂负责的一个刊物上推介了他的作品。
熟悉裴福刚的文本,是因为我这些年一直坚持了对他的追踪阅读。他理解事务的角度很少发生变化,一旦发生变化又“石破天惊”,内心喜悦震动,他忍不住这种情绪的时候,深夜打电话给我,做探讨交流。裴福刚的思考总有独到之处,其实一个人的思考对于诗歌是多么重要,它避免了让一个诗人成为矫情的歌者和甜蜜的空壳。诗人留给世界的,首推思想,次为诗句。诗歌需要格局和襟怀。
相较于地方风气,裴福刚有自己的想法,他善于在安静中观察和思考,善于沉淀和剥离一些无用的东西,在读书和生活体验中厘清和确定自己的方向,不跟风,也不盲从;不虚蹈也不油滑,只是扎扎实实地读和写。这些对于一个“80后”的诗歌作者来说,我认为非常重要。独特会让平庸尴尬,并且互相成为对手,但他却学会了互相撤退,尤其是他自己退的快,藉此成为一种语言和诗歌意志上的保护。其实,作为承德诗歌新生代的代表人物,我期待他沿着一条正确的路向前走,一直向前走。按着理想做事的人,常被理想撞得支离破碎;带着情怀做事的人,常被情怀伤得体无完肤……现实好像就是这样,头顶有闪电,脚下有惊雷,想要不苟活,向死即是生。搬着石头上山,上去了,山上就多了一座高峰;上不去,砸死自己,大不了是个坑。
可见写诗是一件受罪的事,如果娱乐能让你短促的一生花团锦簇,如果不写诗也能获得这种效果,那你就不写,别受那些折磨。这是我经常劝别人的话。
这么多年下来,其实我已经习惯和认同了裴福刚的言说方式,包括他的生活。感觉他像个扎实的农民,种地,收获。知道种什么,也知道怎么种,把一种庄稼种成了农耕文明的博物馆,种出了朴实而丰富的味道。他的语言紧致,古拙,有沧桑味和烟火味,转换快捷,一会是石头,一会是流星,互相咬着尾巴,形成了一个个人性的光团和漩涡。
他的《如梦令》就是由梦幻走向心灵深处的一首诗。这是一首超越心灵的诗,是一首敢与灵魂较劲的诗,它比我们脆弱的心强大的多。他诡异的诗句初读很冷,冷得我一下子就“陷入四面楚歌”,但幸好还有“不断涌现的暗语昭示如密令”,又给我们的身体注入了一丝温暖,正因为楚歌与温暖的共在,才有了“多少狂躁息止于无声的结束,一堆白骨/展露不该有的伤痕,而牙关里却锁着长舌和短见”,这些又把我们拉回到了我们无法归避的沧桑的现实里,要我们摆正自己的位置,做回了一个崭新的自己。诗歌之外的生活往往沉溺于生活本身带来的自足和希望,而真正的世界,诗人给予的诗思在逻辑上总是不同凡响,但在心灵深处,却可以弥合一切缺憾和创伤。裴福刚有这样的意识与努力,是令人欢欣和期待的。
这首诗无论在精神上还是肉体上,都给我们带来一种揭示和平衡。一个优秀的诗人,一定是一个永远在叩问中抒写希望的人,而他的叩问一定涵盖他所能思考到的一切。裴福刚就是这样一位时而站在万物的位置寻找自己,时而又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寻找万物的诗人。万物与他互相成就,互相款待,彼此缔造着一次又一次新生的机会。
裴福刚信手写下了《扬州记》:“钢琴手住在高处,弹肖邦的叙事/弹此时,春风十里的逍遥/柔软的骨节跌宕起伏/也弹古运河上,明闪闪的光/疑似丝弦涌来,又随广陵流去/醉酒者多安于市井之深/看,夜色多么斑斓/像极了异乡人的柳暗花明/还有绵软的训示,君须记取:三月烟花里,兴罢各分袂/或许转过街角,就会有春风抱紧我/连同我的身体,和不经意的悲伤”。《扬州记》里的温润和断肠,不是旁观的游客走马观花一闪而过,而是山水间轻风软语的短刀,一点一点刻出鲜明而富有张力的诗痕。时间转过脸,市井的兴衰、风物的转换,流泄出各种奇异而亲切的光芒。
《清明至》和《归宿》都是怀人,“小脚,小个,小命”的祖母,“某一块石头下面/一定躺着一张蚂蚁惊恐的脸”,这是未来的、不远处的他自已。不同年龄的乡愁,原来我以为可以成为不同的宇宙,没想到,裴福刚的乡愁,仍然让我内心空荡,明月霜迹,浮云惆怅。祖母是一个旧纸人,翻山越岭,可以用石头、云朵和月亮的形象回来,也可以借助儿孙的脸庞重生,其它的背景我们靠生活经验就可以获得;而一块墓地,却成了一个“庞大的人间如此虚空/到处都有无所适从的安放”的归宿之地,亡人和末亡人在不同时空互相交错,蓝天下的旷野和夜幕中的山峦大地,就变成了一座舞台,我们可以沉默与对视,也可以变脸和蜕壳,成为其中任意一个可有可无或不能缺少的角色。
《大明寺》里有一种雷声的震动。我体会到这种力量。裴福刚有意掩埋它,像把明月藏进寺门,把卧佛藏进万物,把钟鸣藏上塔顶,把雷声藏进身体……这种用形象代替哲学思考和生活体验的艺术手法把裴福刚个人的人生意趣成倍放大,大明寺由此立起来,成了一面镜子,它把蒲团上的人带离了滚滚尘埃,它把迷雾中的客子带出了迷津本身。其实我并不以为裴福刚只是个偏重于情绪虚构的人,他有很多以叙述见长的诗,其实这是有故事有叙述能力的诗人才能顺利完成,但这些诗歌,裴福刚处理的很好,则证明他的另一种能力。
写作的路上,我们面临的问题几乎是共同的:那就是创新。诗歌救赎和发现的功能如果无法解决来世,它还是先修复眼前那些生活中的缺陷为好,这会比任何虚假的抒情和大道理来得更实用。创新是一个一直被重复的话题,但对每一个写作者来说,它都是瓶颈,穷尽一生的努力,有时侯仍然是在原地踏步,所以创作既严肃又残酷,只有始终有敬畏和执着之心的人,或许落得一些时间的赏赐;文字的欢愉之累,是无人目睹的美,在一个人的内心,有不回头的偏执,有永夜的无眠,有莽撞的幸福,有凡夫俗子的迭宕和柔弱,有甜蜜的宿命和物质的欲望激发出的微茫……在这里,闪电的生活与落叶的生活处于同一轨迹,烧灼与清凉,既偶然相遇,也殊途同归。
至于裴福刚如何发展,我仍然有一种担忧。我看见他的面孔那么熟悉又那么写满岁月的印迹。他像不像我心目中的某些人?一个富有春秋、饱经世事的老人?他是不是有意识的在回归内心,一直要退进时光深处?他如果不是给自己规划了一个向岁月深处掘进的任务,那么,我希望他能找到一个与自己所处时代、人文征侯、语言方式、心灵生活等等相知相得的路径,以实现自已更远大的诗歌理想。